捉鬼童子

北宋乾兴初年，京城有一家何谓天香阁的老字号澡豆铺。澡豆碾作粉面，配以各种香料，是富贵人家洗手沐浴的必备品。而天香阁秉承祖上秘方，制成的澡豆粉不光加了各种名贵香精，还配以串珠玉屑，奇货可居中草药，用过随后浓香迎头，萦绕不绝。连用一个月就能肤脂如玉光净润泽，一味欠缺。这天夜间，店家俞子兴跟脚阿爸在料房配料，丫头芸香在门口侍立，守着不让人进去。昭彰月朗星疏，冷不防起了一阵狂风，刮得青丝遮月。一股羊角直冲料房门口而来，风里裹着一对光闪闪的绿光，俨如走兽的眼眸。芸香正值诧异，这时一个霹雳打下来，那对绿光扑到芸香腹部，消失遗落了。没想到这事过去即期，芸香甚至有了身孕。芸香大惊，她于今尚是处子之身，怎么会怀胎？此事损坏门风，连累天香阁清誉，俞老爷大怒之下将她撵了出去。俞子兴怜香惜玉看她侨居路口，把她交待在俞家田庄里种养澡豆。芸香呜咽难言，她早对清俊尊重的俞子兴暗生爱好，但这里面内情任谁也不会信，俞子兴是确认她与人叛国了！芸香在田庄住了几个月，产下一个面目粗黑奇丑的男婴。左边黑白分明比右手要小上百，拳头数见不鲜紧攥，掌心一块新民主主义革命胎记。这孩子来的不合情理，芸香却很敝帚自珍，取名天麟，意为天降麟儿。天麟半岁时，有次芸香抱着他在路边玩，恰逢一家殡葬。孝子贤孙贤孙正抬着棺材哭着送葬，忽然棺材不住摇晃，好似有甚么东西要破棺而出。众人吓得丢下棺材就要兔脱，这会儿小天麟猛地伸开左手，一道红光迸出。只听一声怪叫，有个黑影被吸进红光里，棺椁这才不动了。芸香吃一惊，这才知道天麟不是常人。分秒十七年过去，天香阁的俞老爷业经过世。俞子兴接管天香阁过后恢弘壮大，与宫里的买办神交，天香阁的澡豆粉成了御用贡品。这时天麟也已经长大成人，只要遇到不清爽爽的货色，他的左手就会不由自主伸开，发出红光，把鬼怪游魂收在里边，化为污血。芸香担心他造的杀虐太多，会遭天谴，终日魂不守舍。这天芸香正值挑拣澡豆，忽然来了一队官差查封田庄。仔细盘查了雇农，都撵了出来。芸香苦苦追问怎么回事，仆役道：“天香阁朝贡清廷的澡豆粉掺有剧毒，张贵妃用了之后浑身红肿溃烂，昏厥。俞子兴早已缉拿归案，关在都察院铁窗里，择日问斩。尔等雇农不唇齿相依的，还是早点撤离，免于祸及自身。”芸香惶惶然，险些晕厥，天麟仓卒扶住她。芸香带着天麟找了一间屋宇住下，四处央求打点，终于得了一个机会探视俞子兴。俞子兴一见芸香，面露伤痛之情。芸香追问内情，俞子兴咳声叹气一声，道出事由。本来天香阁树大招风，早就被同行孙大贵感怀上了。孙大贵极善钻营，与宫里新上任的买办陈大人勾结一气。这次的澡豆粉出事，很有可能性就是孙大贵和陈大人耍的心数。俞子兴道：“孙大贵觊觎我天香阁已久，这次同流合污姓陈的狗官，一定是志在必得。我人证物证俱无，要想翻案，特定得有她俩投案的证词才行。他们又怎么肯投案呢？”芸香含泪道：“公子放心，我一定灵机一动拿到证词！”芸香回去其后把碴儿对天麟说了一遍，道：“俞子兴阵子对我辈照顾有加，这次我辈一定要帮他，想办法拿到证词。”天麟面露难色，还是点了点头。当夜天麟蒙面潜进孙大贵府里叩问，哪知被孙大贵的护卫发现，一哄而上。天麟寡不敌众，被打得遍体鳞伤，当做贼人送到都察院关进牢里。芸香一失足成千古恨，天麟左手虽有神力，他自我却不能掌控。何况只对游魂厉鬼有用，陈买办与孙大贵都是庸人臭皮囊，又怎么能奈何得了她俩？芸香想开俞子兴即将问斩，天麟又蒙拘留所之灾，忧心如焚。想起天麟折服的那些报仇的撒旦怨魂，芸香咬咬嘴唇，暗下决心。事到今昔，单凭她势单力薄，根本救不回天麟和俞子兴。唯有化成厉鬼，才能伸冤昭雪了。一声雷响，未婚女子古怪有了身孕，生下的竟是钟馗座前捉鬼童子芸香拿定了长法，换了一身大红衣服，盛服打扮，服毒后躺在床上。顷刻间，芸香的心魂飘飘忽忽离开肉身，穿墙而过。芸香先到孙大贵家里，一见孙大贵就怒火中烧，一刀割了他的头颅，拎着直往陈府而来。陈买办正要朦胧入睡，突兀瞧见芸香身穿大红衣服，权术拎着孙大贵血淋淋的脑袋，披头分发地站在他头里，登时吓得两眼翻白晕了过去。苏醒之后，芸香阴厉怨毒地看着他，陈买办体如筛糠，冷汗直下。芸香厉声喝问他俞子兴一案，称有一句谣言就掏出他的心肝吃掉。陈买办但求活命，叩头如捣蒜：“仙人饶命，这都是孙大贵的了局！”当下将孙大贵贿金他，派人在御贡澡豆粉掺上有毒的花粉药沫等事，一五一十说了一遍。芸香要他亲笔写下供词，陈买办一对犹豫。芸香瞪视他，忽然眼睛口鼻都流出黑血，四周阴风恻恻。陈买办吓得七魂丢了六魄，唯恐被挖心掏肺，立刻挥笔写了下来。芸香将证词收好，挟持他到都察院击鼓鸣冤。一般死鬼都战战兢兢官府正气，不敢靠近。但芸香死时身穿绯红盛装，又心怀怨恨，故为厉鬼。她一身戾气，直闯进都察院大堂。芸香自称孤魂野鬼，将碴儿缘由说了一遍，呈上陈买办的证词。御史壮年人深为纳罕，全速阅了一遍，责问陈买办：“证词所写俱都耳闻目睹？”陈买办偷偷看一眼芸香，心坎惧怕，低头认错。御史成年人提审俞子兴与天麟两人，俞子兴一见芸香已非常人，大为怔忪。获悉是为着救他，俞子兴不禁垂下泪来。天麟在边沿却面色异常，额上汗水浩浩荡荡而下。他用右边玩儿命攥住左手，极力克制抖搂，有如有什么东西要飞出去。芸香知道将要发生甚么，同情地看着天麟，道：“我儿天赋异禀，唯恐是有些手底下的。娘不畏被你收服元神俱灭，只忧念你杀虐折福，将来没个好结果。”天麟咕咚屈膝在地，潸然泪下道：“劳母亲挂怀，孩儿六亲不认。”说完道出原委，原来这天麟本是天师钟馗座前的捉鬼童子，天生面貌粗黑丑陋。听闻天香阁的澡豆粉有异效，才去趁夜偷取。没思悟偏赶上五雷轰顶，怕遭雷击元神俱消，刻不容缓就钻到芸香腹部畏避，不可捉摸居然孕育成胎。手心的红色胎记就是捉鬼的乐器，遇见孤魂野鬼就会突如其来神力，就连天麟自各儿也黔驴技穷掌控。人人听了奇怪不已，俞子兴更是差错。芸香还是确实并无他人，无故养了一个孩儿。这儿天麟再也按压不住，左手颓然撒开，一道红光飞出。芸香一声惊叫，被红光罩个正着，眼看就要被收进去化作血流。此刻天麟一把抽出身边奴婢佩带的官刀，挥刀斩断左臂，红光遁地一般而言消灭丢掉了。天麟疼得倒在地上，芸香哭道：“你自断其臂，丢了神器效果，明晨如何归来天师座前？”天麟稍事一笑，道：“小子虽为捉鬼女孩儿，却自幼孤苦无依。蒙母亲专心观照，疼爱有加，才过了一段暖心的日子。我便得不到再回天师座前，今后堕入大循环，也断不肯弑母负恩。”御史大人感动，道：“如此深情撒旦，忠义童子，实属罕见。其中情由一言难尽，本官一定禀明圣上，额外嘉奖。芸香，本官特定命人为你超度，人鬼殊途，你且去吧！”芸香泪汪汪不忍离去，俞子兴道：“你释怀，天麟既为澡豆粉而来，也是与我的缘法。以后就留他跟在我身边，我一定会千了百当照管，视如己出。”芸香点头。忽然一阵阴风乍起，芸香飘忽退后，眨眼就有失了。天香阁洗去冤枉，接轨承办贡品。捉鬼童子盗取澡豆粉洗面，芸香身化厉鬼鸣冤的风波越传越广，为天香阁的澡豆粉更加了一层神秘色调。过江之鲫人慕名来看，天麟却只是一个独臂的普通小青年，其后再也有失捉鬼拿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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